关于话语体系建设的几点思考和建议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社会主义研究中心特邀研究员
中国电力企业联合会企业规划与信息统计部副主任 游 敏
编者按 此文提出一个值得研究和思考的问题。对此感兴趣的同志不妨一读。本刊也欢迎就此问题展开研讨。
十八大以来,中央十分重视话语体系建设,这体现了一个古老民族伟大复兴和大国崛起的必然要求。话语体系建设包括学术、思想、理论等意识形态建设,是处理好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建设辩证关系的重要抓手,下面谈几点思考和建议。
一、一个深化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着力点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是延续中华文明血脉的必然要求,其中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中国化可以借鉴佛教中国化的历史经验——从人类文明的深层——认识论和逻辑学方面去探讨。因为哲学就是认识论,而逻辑学是思维工具,最能转化成为人们的思想武器和广大劳动人民认识自然、改造自然的重要方法,这是深化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一个路径。
辩证法的核心是对立统一规律,即列宁在《哲学笔记》中讲的,“可以把辩证法简要地确定为关于对立面的统一学说,这样就会抓住辩证法的核心”,“辩证法也就是(黑格尔和)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指明“唯物主义的逻辑、辩证法、认识论都应用于一门科学”,阐明了辩证法、认识论、逻辑学三者的统一。那么体现了辩证法精髓的对立统一规律和中华文明的认识论精髓——阴阳之道是什么关系呢?
西方的形式逻辑强调“排中律”,而东方文明却非常强调“致中和”、“中道、中观与中庸”,这是“对立统一”规律在人类东西方文明中的生动体现。“排中律”的形式逻辑是非此即彼的二值逻辑,而唯物辩证法既强调“对立统一”、“矛盾统一体”中关于“中介”及其“转化”,又强调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去认识矛盾,并深入矛盾双方的相互关系中去驾驭矛盾、转化矛盾,把握好事物发展过程中的各种“度”,其实质就是三值逻辑。再有,《易经》提出的“三天两地而倚数”的二值、三值逻辑及其组合和转化,又正是中国优秀文化传统的精髓之一。因此,辩证法、逻辑学、认识论中关于“对立统一”规律、关于“中介”和普遍联系、发挥主观能动性的学说,是思维认识方面驱动和深化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与中华文明哲学精髓互联互通的核心与枢纽。
从1957年至1965年,毛泽东亲自召集诸多学者研讨形式逻辑与辩证逻辑的关系。晚年,他也非常重视佛教中国化的产物——禅宗哲学与教育思想的学习和研究,这些绝非个人爱好和偶然,可以视其为毛泽东晚年的两大学术遗案,是留给我们的一笔非常丰厚的哲学思想遗产。所以须给予高度重视,因为它们涉及东西方文明深层次思维方式的区别、冲突、互补、融合、吸收与应用的大本大源,是中华文明吸收西方文明无法绕开的话题,也是当前经济全球化背景下做好思想、学术和理论话语体系建设必须洞彻的重要思想方法和认真挖掘的文化资源。
二、形式逻辑与辩证逻辑的关系中蕴含着重大时代机遇
形式逻辑是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发现和建立起来的思维规则,它由同一律、排中律、矛盾律这三大定律组成。但是,它的应用是有条件的,这一点往往被已经习惯应用它的人们所忽略。具体讲,同一律它要求时间停滞,也即事物的内涵(质)不能变动,否则A不可能等于A;其次,排中律就是否定事物有亦此亦彼矛盾属性的存在,这导致凡是属于中间过渡属性的事物,它都排斥。因此,排中律实际上就是非此即彼的二值逻辑;第三,矛盾律表现为不允许矛盾、悖论的存在,它和辩证法肯定事物的矛盾属性方面是形同水火,有根本的区别。
而辩证逻辑则是在推理的一开始就承认事物内外部的矛盾属性存在,认为事物因为“中介”连接而普遍联系。它强调人的主观能动性在分析矛盾、驾驭矛盾、转化矛盾中的作用,实际上也就是承认了事物的统一和矛盾双方的中间属性的客观存在。从逻辑学的角度讲,它是指包含事物两端加上中间属性这一部分的三值逻辑;而中国传统文化从定性的角度提出的“执其两端而用其中于民”、“三生万物”,实际上就是这个含义。
有人认为这里的三值逻辑不是逻辑,而且与二值逻辑不同。应该讲,这个意见尤其需要认真加以说明。在形式逻辑应用中,由于广泛地运用抽象同一性(同一律的要求)需要的抽象思维,所以二值逻辑往往表现为没有定性的差别,而只有数量的差别,如GDP与CPI等都是抽象成价格这一同一性来进行数据处理的。而辩证逻辑体现为三值逻辑的两端一定是有定性差别的,也即矛盾的不同方面一定有定性之别、有主次之分,且不能用纯粹的数量多少进行区分比较。同时,它还需要用形象思维来从整体上进行把握。至于中间属性,正是人对事物一分为二来进行分析的切入点,也是转化矛盾、协调矛盾的枢纽。因此,辩证逻辑一分为二,非常注重分析与综合相结合,非常强调定性分析和形象思维。
形式逻辑应用的基础是人类的抽象思维,而辩证逻辑需要定性判断,它离不开人类的形(具)象思维;由于抽象来自于形(具)象事物的某一不变的同一属性,因此也可以讲形式逻辑仅仅是对事物某一不变属性(为了保持同一律)的推理判断有效。也即在这里可以把形式逻辑当作辩证逻辑的特例。而辩证逻辑由于是反映事物自身的诸多矛盾的动态运动属性,所以应用辩证逻辑需要形象思维,需要解决事物定性与定量的综合集成问题。
西方形式逻辑强调“排中律”的二值逻辑,实际上仅仅是包含“事物中间属性”也即“中道”的三值逻辑的一个特例。我们讲“三包含二”,实际上是“三”除了事物矛盾双方外,还包含了事物内部具有矛盾的“中间”属性,而“二”也可以看为“三”排除了中间属性的结果,所谓“虚”中就是了。包含了中间属性的“三”,由于中间属性刚好是人的主观能动性介入所进行的一分为二的切入处,是人的主观能动性能够发挥作用的地方,按照中国传统文化说法,就可以在这里“执二用中”来驾驭和转化矛盾了。理解了二值和三值逻辑之间的关系及其转化,人们可以深刻地把握东西方文明在人类思维深层的本质关系,可以洞清察明东西方文化的客观内涵,并树立起牢固的文化自信。
还有一种情况,人们如果放大了事物中间的矛盾属性,以至于都看不到事物矛盾的两端,或者讲人的认知被事物的矛盾属性所笼罩,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本身就是亦此亦彼的庄周梦蝶与物我两混的境界。这时,人的主观意识本身已经构成了客观事物的组成部分了,主观能动性如何发挥呢?由此,人的道德、价值判断就显得十分重要了。展开来讲,这正说明今后人类社会进入信息互联网与虚拟现实世界以后,客观上将迫切要求应用辩证逻辑来分析和认识客观世界,呼吁人类看清应用形式逻辑与辩证逻辑思维需要讲究的边界条件、适合范畴和现实意义。当前,我们尤其要看清形式逻辑与辩证逻辑及其应用和互相转化,对东西方文明的融合与创新具有十分重要的时代意义。
三、逻辑学问题与中国式的文艺复兴
中国经常被一些学者认为是个没有逻辑思维的国度,他们认定,这种现象的存在究其根源,与个人或者组织行为缺乏形式逻辑支撑有关。再大一点说,实现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离不开形式逻辑的启蒙。而所谓辩证法则根本无法逻辑化,因为一旦逻辑化就是形式化,也就失去了活的灵魂。实事求是地讲,这些现象在我们现实社会生活和经济、政治运行中不同程度地客观存在着,也是学术和理论层次无法回避而且需要讲清楚的重要基础性问题。换个话题讲,这需要理解辩证思维与形象思维的关系,确定事物定性方面有无结构和规律,辩证逻辑如何构建,如何用来推理判断,事物定性、定量之间关系如何,如何转化等问题。如果再往深里推,就涉及到中华文明发现过什么规律,是怎么发现、描述和应用的等问题,这是在文化复兴进程中必须回答的大问题了。显然,这类问题需要通过类似从文艺复兴到启蒙运动这样的一个过程来解决。实现从价值转变到认识论、逻辑学的返本开新,需要繁荣哲学与社会科学,需要从认识论逻辑学层次探讨“洋为中用、古为今用”这样话题的一个东方式的文艺复兴时代的到来。这无疑是一条“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复兴之路、辉煌之路!
四、文化复兴与技术支撑的关系
文化复兴是一个需要从人的内在思维方式、价值判断向社会生产、生活方式转化、显现的过程,这个过程将依各种“中介”的特性而呈现出不同的转化特性、程度与水平。其中生产力的技术水平历来是这一“中介”转化过程中的决定性因素。如果讲形式逻辑(主要是培根的归纳法)被转化成西方所谓的理性思维,进而成为民众的思想工具(武器),并由此推动了西方实验科学的巨大发展及其坚船利炮的产生,深刻地说明抽象思维的应用使西方的政治和经济制度与科学技术互为依托条件,进而诞生了所谓先进的西方文明,而我们东方却也因此而落后挨打。那么反过来讲,代表中华文明哲学、逻辑学精髓的“中道”、“中观”、“中庸”的哲学思想,也正是由于缺乏技术支撑,而始终沦为一种“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的口头思辨哲学。
随着信息大数据、云计算和互联网技术的诞生和普遍应用,将支撑起什么样的哲学和逻辑呢?为什么西方的政治、经济、数学、物理等领域到处出现矛盾、悖论和佯缪呢?万物互联使普遍联系有了技术支撑,普遍联系必然使事物之间存在互为因果的关系,也即“亦此亦彼”的中道逻辑将广泛地呈现于自然界、人类思维等各个领域。我们审视一下当下电脑、手机上互联网广泛使用的金融交易方式和手段的支付宝等被称为“第三方支付”,这里的“第三方”加上供需双方就是三值逻辑,第三方就是“中道”具体形式的转换!因此,“执大象、天下往”(《道德经》),这里我们应该善于应用形象思维,去判断人类社会进入的新阶段和发展的新趋势。
“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但是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理论只要说服人,就能掌握群众;而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所谓彻底,就是抓住事物的根本。”认识论、逻辑学一旦获得强有力的技术支撑,就能转化为广大人民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强大武器。正如毛泽东同志在《实践论》中提到的:“感觉到了的东西我们不能立刻理解它,只有理解了的东西才能更深刻地感觉它。”从哲学认识论和逻辑学的角度理解和把握时代的深层脉搏,我们就能更加有的放矢,更加自信地建立起新的符合人类进步事业的话语体系。“大道之行,天下为公”,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方面,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自信,具有五千年文明历史的中华民族是一定能够为人类做出新的更大的贡献。
(原载《世界社会主义研究动态》2017年第83期)